她气自己的软弱,也怕自己的软弱。
她没有听见门铃的声音,直到门铃再度响起,而且追魂似地一直响着,她才回过神。门铃追得太急,她不及细想便奔过去打开大门,然后就呆住了,任由门外的人走进来,大摇大摆走进客厅。
欧孟希扬眉梭巡,径自把客厅看过一遍。
一切都没变,厅内的摆设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。他曾被请进这间客厅一次,来见任婕的父母。就在那一天,当他告辞而任婕送他出门时,他提出了分手。
“对不起,我好像没有请你进来。”
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,任婕的声音,把欧孟希拉回现实。
欧孟希转过身,望见任婕仍站在门边,脸上摆出一副下逐客令的表情。
欧孟希不禁升起浓浓的感伤,现在,他成了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。
一切都怪他自作自受,他太相信自己能忘掉任婕。现在,还来得及挽回吗?
“为什么你只假装离职,而不是真的离职?”梗在心间的疑问陡然脱口,他必须弄清楚,他面对的是希望还是绝望?
任婕起初有点错愕,随后,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。
“你以为……我无法忘情于你,所以只假装离职,而不真的离职?”
“是的,我是这么以为。”欧孟希坦白说出猜测。
他很少如此直截了当地表露内心的想法。他的心房加了道保险锁,阻隔着不教别人洞悉真正的他,也戒护着不教别人有机会伤害他。
果然,对别人坦诚便是给别人机会伤害自己。
“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伟大了,这只是两全其美的安排。”任婕的讥诮转眼化成利刃,狠狠刺伤欧孟希。
“什么叫‘两全其美的安排’?”欧孟希忍受着痛苦,外表冷静地要求进一步的解释。就算受伤,也是他活该得到的报应,来此之前他已有觉悟。
“很简单,我有一个好老板、一个好的工作环境,我不想放弃那一切,又不想再跟你有任何接触,自然而然就做了这个安排。”宛如在解决一件麻烦事,任婕面露不耐地回答。
确实简单明了。人都有避开讨厌事物的本能,任婕藉此避开他也不足为奇。当初,听说任婕离职,他就曾松口气,不过不是因为讨厌她,而是因为比较容易忘记她。不料,日复一日,他却必须辛苦克制冲动,才没有跑来找回她。
如今,任婕就在眼前。可是,任婕不耐烦的表情、冷漠的语气以及反讽式的礼貌,皆传达着令他绝望的讯息。即使他找到她的人,却找不回她的心了。
他黯然地望着任婕,又听见她无情地说:
“如果你已经明白,麻烦你离开我家。”
再有勇气的男人,面对如此严酷的驱逐,也会落荒而逃;可是,欧孟希没有逃,他逃不开,他不想再逃离任婕。
“我很明白,你对我已经没有感情,可是,我忘不了你。”最后一搏,欧孟希沉重却坚定地力挽狂澜。
霎时之间,任婕的武装被震碎了!冷漠的面具从她脸上剥落,软弱一览无遗,而且来不及再藏住,欧孟希已经看见。
“太可笑了!你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?这么无聊的笑话,麻烦你去说给别人听!”任婕气愤地拔高声音,但是,再强的怒火也烧不掉内心的激动。
“我是认真的,我想重新跟你在一起。”既已脱离绝望的深谷,欧孟希不愿再错失情缘,急切地表白。
“你想?当初也是你想分手,现在又想重新跟我在一起,你当我是什么?”任婕痛斥,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,泪水呼之欲出。
至今她仍不懂欧孟希为何要跟她分手,乍然撞来的痛楚让她虚弱得没有力气问,强烈的自尊心又阻止她追根究底、纠缠不清。
“对不起、对不起……”欧孟希心疼又自责,慌忙上前拥住任婕。
但是,任婕不要他的安慰,她立刻挣脱他的拥抱,而且不由分说,使劲把他推出门外。
“滚!我不要再看见你!”任婕砰然甩上大门,又上了锁,泪水才肆无忌惮尽情地流下。
欧孟希猜得没错,她不肯随父母移民,不肯真的离职,是因为无法忘记他。
她该怎么办?她不敢再信任欧孟希,却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。
第五章
小季前脚刚进董事长室,卓飞后脚便匆匆走入电梯,急着去咖啡店找任婕。
去找任婕是很愉快的事,本来不用行色匆匆,可是,不快一点,待会儿被小季发现的话,一定又要跟他去。
连日来,小季如影随形,不让他单独跟任婕见面。无论他允诺给小季多少份报告,都无法买通她;她非但不帮他约任婕出去玩,还蓄意妨碍他的行动。
小季觉得他明知欧孟希跟任婕情缘未了,还去追求任婕的行为很要不得,严重罔顾朋友之义;他却认为那是公平竞争的问题,无关义气。理念背道而驰,他们的结盟关系便破裂了。
小季实在神通广大,把他的行踪料得准准的。有时他不进办公室,直接去咖啡店,小季已经等在那里。有小季在一旁虎视眈眈,再多的甜言蜜语他也说不出口。没机会运用甜言蜜语,当然无法打动任婕啦!
刚才,为了支开小季,他特地写了份报告给小季去父亲那儿换奖金。他打算一到咖啡店就拉任婕出去看电影,让小季追踪不到;然后,他就可以从容不迫地施展魅力,说服任婕当他的女朋友。
卓飞太一厢情愿,完全没把任婕是否肯跟他去看电影的变数考虑在内。电梯快速抵达一楼,他灿笑着走出电梯,却望见小季等在面前。
“我就奇怪嘛!你怎么忽然大发慈悲,不提任何条件就给我报告。”小季盯着失去笑容的卓飞,一副逮到现行犯的得意状。
“你有病啊!不帮我就算了,为什么一直搞破坏?”念在小季跟任婕关系匪浅,卓飞不愿意跟小季撕破脸,可是,她再三妨碍他,度量再宽也不能容忍了。
“我没有搞破坏,我是在主持正义!”小季露出不畏恶势力的表情。
“那我的正义呢?窈窕淑女君子好逑,我是效法君子耶!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。”
“没道义的人没资格讲正义!”小季嗤之以鼻。
“我看是你太偏心,不分青红皂白一面倒。其实,如果我追到任婕,你跟欧孟希就有希望啦,你为什么不祝福我呢?”卓飞仍以为小季暗恋欧孟希,小季也懒得澄清。
“就算我肯祝福你,你也追不到任婕。”小季铁口直断。
“只要你不碍手碍脚,我就追得到!”卓飞不服气地昂起下巴。
“是吗?敢不敢打赌?”小季暗暗转动脑筋,一个既可以教训卓飞又可以帮欧孟希的计策迅速成形。
“赌就赌!”卓飞爽快答应。
“那好,用一个礼拜的时间来决胜负。如果你赢了,我帮你付将来拍婚纱照的费用。如果你输了,以后上班的每一天,你至少要交五份报告给我。”小季流利地排定赌期和赌汪。
“太夸张了,一个礼拜怎么够?”卓飞直接反应不公平之处。
“那才能显现你的功力呀!压力愈大,成功时的成就感愈大。”
“少来,我对迷汤过敏。”卓飞隐约觉得小季在设计他,不过,他自信能破解一切陷阱,不让小季得逞。
“那你说吧,要多少时间才够?你可不要告诉我你需要一年,那太逊了。”小季的眼神明白表示卓飞的能力比她想象中差,她不得不让步配合。
卓飞不想中计,可是,小季的轻视令他受不了。
“两个礼拜!”卓飞断然说,比他原打算争取的时间短了很多很多。
“成交!”小季笑得像朵花。
“还有,你得保证不再妨碍我!”卓飞紧急补上但书。
不晓得为什么,他总觉得小季是他能否追到任婕的关键。
“我不但不妨碍你,还会有求必应地帮你。”小季马上展现诚意,积极献策。
她要卓飞对任婕说后天是她的生日,由于她一直想去垦丁玩,想约任婕一起陪她去垦丁渡假权当庆生的礼物——当然啦!庆生是托辞,让任婕远离欧孟希,让卓飞跟任婕在那个美美的地方培养感情才是真的。
此外,去玩的花费都得由卓飞负担,这是小季不忘重申的老规矩。
卓飞早就习惯小季的小气,对老规矩照单全收,唯一仅有一个疑问。
“后天真是你的生日吗?”这个疑问有点多余,卓飞其实已猜到答案。
“不是。不过为了帮你,我可以后天生日。”小季体贴得无以复加。
***
任婕从工作获得的平静已彻底遭到破坏。
她觉得欧孟希欲重修旧好的行径很可恶,却又对欧孟希自那日被赶走后便无影无踪感到牵肠挂肚。她希望欧孟希不要再来烦她,却又气欧孟希轻易便打退堂鼓。她简直快人格分裂、神经衰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