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拓把门推开,正巧看到灰猫跳上一辆尚未卸货、装满皮革的马车。
他提气纵跃上去,一瞧之下,当场愣住。
马车上的皮革中居然半掩着一位睡熟的小美人!
乔拓皱着眉打量她。
她一手枕在微微泛红的脸颊下,瘦弱纤细的身躯蜷缩着微微发颤,像是禁不住深夜里的凉意。但即使是寒意也打断不了她的好梦,长而微翘的睫毛沉静地覆在绝美的心形脸庞上,挺直的瑶鼻下,樱唇微张,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。
刚才那只灰猫就窝在她怀里,好像守护着她似的,深棕色的眼睛骨碌碌地瞪着不请自来的乔拓。
乔拓在她身旁蹲下来,忍不住伸手轻抚她柔嫩的脸颊,那年轻姑娘似乎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,呓语一声,像只满足的猫儿般贴着他的手掌蹭了两下。
乔拓有如电殛般地猛缩回手,他不解地盯着自己的手掌。年轻姑娘下意识的动作,奇异地在他沉寂已久的心灵上掀起了一丝涟漪。他甩甩头,视线再度落到脚边的可人儿身上。她为什么会睡在这儿?
「堡……堡主?」一声迟疑的叫唤打断他的思绪。
乔拓觉得一阵暴怒涌上心头,难道这女孩是来马车房幽会,等情人等到睡着的?不知为何,这念头令他有股想杀人的冲动。
他迅速地跳下马车,脸上一片森冷,「这姑娘是你带来的?」
来人一见乔拓骇人的脸色和气势,吓得跪下来。「属下不知道什么姑娘,刚才听到这里好像有声响,才进来查看。
「去把二堡主和赵总管,还有驾驭这辆马车的人都叫来,记得不要大声张扬。」
大汉立刻领命,飞奔出马车房。
乔拓又跃上马车,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,盖住她不胜寒意的娇躯。
不一会儿,马车旁就集结了一群大汉,静默地肃手站立。乔拓一看到还带着睡容的萧云坡,就招手示意他上马车。
萧云坡一上去,便被那年轻姑娘的美震慑得目瞪口呆。良久,他才回过神来,喃喃道:「好一位倾城佳人。」
「你见过她?」乔拓脸色铁灰地看着师弟。
萧云坡赶紧摇手。「这回可不关我的事。我不认识她,也没看过她。」他知道乔拓以为这又是哪家姑娘要引起他注意的把戏。
乔拓锐利的视线射向赵总管,赵总管会意地开口:「启禀堡主,刚才我问过了,老张他们说,他们连夜从东北入关回来,路上没有多耽搁,实在不知道怎么会有位姑娘躲在皮革中。」
乔拓扫视站在赵总管身后、一脸惶恐的两名大汉后,目光又回到纤细的姑娘身上,静静地凝视她,不发一语,彷佛在考虑要拿她怎么办。
奇怪的是,这么多人围在旁边,再加上风声飕飕,女孩却沉睡依旧,浑然不觉周遭的嘈杂。
萧云坡注意到她身上盖着乔拓的外袍,不禁睡意全消。难不成天可怜见,发生这件新鲜事来改变乔拓的心情?
一阵冷风吹来,年轻姑娘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。
「这里太冷,我叫醒她,再看要怎么处理好了。」萧云坡看乔拓没有下达命令,伸手要摇醒她。
他手才刚伸出,连衣服边都还没沾上,睡美人已经到了乔拓怀里,贴着他结实的胸膛。灰猫叫了一声,跌到离它最近的人──萧云坡身上四脚钩着他的衣襟,挂在他胸前,和他大眼对小眼。
「这是什么?」萧云坡吓了一跳,瞪着与他只有一拳之隔的胖猫。
此时,灰猫像是恢复神智,开始又抓又跳。等萧云坡好不容易拎住它的脖子,把它高举起来时,他的右前襟已经成了细布条,随着夜风飘来荡去。
这个突发状况来得太快,难得看到萧云坡出丑的大汉们个个想笑又不敢笑,憋得满脸通红。
萧云坡看看下属们涨红的脸,再看看乔拓讶异的古怪表情,自嘲地苦笑,「很高兴提供你们余兴节目,各位看倌,下次请早。」
他把猫往乔拓身上一放,胖猫很快又缩回美姑娘的怀里。经过这一番混乱,她还是没醒。
乔拓皱眉看着怀里的姑娘,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自动地抱起她。他真不明白自己的反应,难道他真的工作过度、神智不清?但是有一种感觉他很清楚,那就是他不愿放下怀中的娇躯。
「你去睡吧,我来处理。」他对萧云坡说完后,抱着瘦弱得几乎没有重量的她,跳下马车。「赵总管,你把事情问清楚后,到书房来见我。」
萧云坡若有所思地看着乔拓抱着一人一猫离去,大师兄近年来很少有这种冲动的行为。
他总是那么冷漠,很少有事情能真正挑起他的兴趣,没有必要的话,他不会多说一个字。手下们早已习惯他的行事方式,有时光看他的眼神就能领悟并把事情办好。
像今夜这种情形,若依他平常的个性,应该会吩咐手下去通知官府的人来处理,但刚才他的表情却显出他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。
萧云坡沉思一会儿后,缓缓露出笑容,说不定这位姑娘能对他心如止水的大师兄产生重大的影响。
他边想边转身,这才看到赵总管欲言又止地站在他旁边。他马上意会到这位跟他们多年的资深总管,八成是要讨救兵。
「我知道啦,待会儿我也会过去,这种好戏怎么可以错过呢!」
一听到二堡主愿意帮忙,赵总管马上吁口大气,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了下来。他搓搓手,谄媚地说:「多谢二堡主。大堡主近来的心情老是阴晴不定,脸上又少有笑容,大概只有您敢跟他说笑。」
箫云坡不以为意地摆摆手,「你倒是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,该不是我们的人绑架良家妇女吧?」
赵总管赶紧摇头否认,「他们哪敢,不过这事还真玄……」
两人边讨论边朝乔拓的书房走去。
乔拓轻轻地把怀里的睡美人放到自己床上。他刚才本来是往客房的方向走去,但走到门口,他又掉头,把她抱回自己居住的浩然园。至于原因,他不愿去想,也不敢想。
若说是因为惊艳,他见识过的南北佳丽中,比她艳丽的并不在少数,但是只有她挑起了他心底的怜惜。她到底是打哪儿来的?她的家人呢?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乔堡的马车上?还有,他抱着她走动半天,仍然没有打断她的睡兴。连这只灰猫都端坐如饴,彷佛这种事它早已司空见惯。
乔拓盯着她颊上有些病态的红晕看了一会儿,眉头愈蹙愈紧,事情不太对劲。
他伸手轻无她的脸颊。好烫!再摸摸她的额头,她果然在发烧。
「吴阳,」他回身吩咐在门外守卫的贴身侍从,「立刻去请大夫和赵妈过来。」
吩咐完毕,他细心地用被褥把她裹起来,这时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顺着衣襟斜滑出来。那玉佩色泽晶莹,雕成双耳样式,玉佩上头刻着「馥儿福儿」四字。
这应该是她的名字了,他想着,好笑地看着那只又紧捉住猫尾巴、塞不进被窝里的小手,柔若无骨,肤如凝脂,肯定不曾做过粗活。他的视线移向她的脸庞,没想到却遇上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。
「妳醒了,觉得怎么样?」乔拓开口,声音清冷。
「好热,我想喝水。」她好奇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。
乔拓以自己都讶异的温柔态度喂她喝了一口水,心底很是不喜欢自己的这种反应。他粗声地问:「为什么睡在马车上?」
「睡在马车上?我……我不知道,我好像想不起来。」她困惑地眨眨眼,「你是我的家人吗?」
「不是。」
听到他否认,她的嘴角失望地下垂,显得不知所措。
乔拓后悔自己说得那么直接。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事,还连家人都认不出来?也许是发烧使她脑筋胡涂了。
「那我的家人呢?他们为什么没有在我身边?」她疑惑地看着他。
乔拓没回答,但她也不等他回答就再度闭上眼睛。
就在乔拓以为她已经睡着,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,美眸又张开来,静静地凝视他。乔拓发觉自己似乎渐渐沉入那双深黝的黑眸里。好一会儿后,他才清清喉咙,打破两人之间的奇异气氛。
「妳可能受了风寒,正在发烧,大夫待会……」他倏地停下来,因为她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。
她挣扎着伸出左手摸摸他的面颊,绽开一抹令乔拓怦然心动的浅笑。「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。」
乔拓讶异地看着她,不知该如何回答,冰凉的小手轻拂过他的脸颊,沿着冷硬的唇线移动,彷佛在勾勒他的笑容。
乔拓感到一股澎湃的温柔自他心底涌现,令他想要保护她、照顾她。不管她来自何方,他不情愿地承认,自己不想让她离开。
但是他强调地告诉自己,这完全是出于好奇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