馥儿才走了几步,心思已经转到庙会上。每样事物对她来说都很新鲜,看得她眼花撩乱,目不暇给,总要在赵香和吴阳不断催促下才移往下一个摊位。
她所到之处莫不引起一阵惊艳的静默,但在馥儿主动的问东问西下,众人又都争先恐后地抢着回答。
她买了一堆胭脂花粉,说是要送给堡里的丫鬟们,还买下一位孤苦老人家所有的冰糖葫芦,赠给跟在她身后的小孩们。看到路旁的小乞儿,她立刻吩咐赵香多给些银两,还不避污秽臭气地走近他们,告诉他们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到乔堡讨生活,脱离乞儿的日子。馥儿仁慈的举动令不少妇人流出眼泪,对她更为喜爱,争相询问这位姑娘到底是何身分。
终于,有位店铺老板因为去乔堡送货时曾从远处见过馥儿,认出她来,神气活现地说:「她是萧二堡主的表妹,乔大堡主未来的妻子。」
众人又是一阵惊叹,无不羡慕乔拓好运气。
馥儿对每样事物都很感兴趣,随意走了几摊,已经近午。吴阳很后悔答应她出来,眼看围在馥儿周围的群众愈聚愈多,他真怕万一有个闪失,怎么向堡主交代。糟糕的是,馥儿对各种玩意儿都兴趣浓厚,磨着那些师父当场教她,现在她就站在大铜盘前,凝神打陀螺,旁边有一群人帮她加油打气。吴阳瞪着旁边一颗特大陀螺,深怕馥儿会要他把它搬回去。
「小阳,我成功了。师父说我很有天分。」她眼珠子一转,说道:「我可不可以把那些都搬回去,闲暇时练习?」她伸出食指,指向倒放在地上的大小陀螺。
吴阳心中呻吟一声,果然不出他所料。「小姐,那些陀螺太大,妳打不动的。」
馥儿打量了它们一眼,再看看自己,失望地说:「好像是。」但她眼睛又一亮,「那我们带回去给拓哥哥他们玩好了,他们一定会很高兴。」
看着她兴奋的小脸,吴阳实在不忍拒绝,嘀咕着「我不管了」,吩咐小贩把它们送到乔堡。馥儿这才满意地移往下一个摊位。
最后在赵香的告饶下,馥儿才满心依依不舍地离开只逛了一半的庙会,进相国寺里休息。
一进相国寺,馥儿就感受到寺庙特有的庄严祥和。她跪在坛前,双手合掌,诚心诚意地祈祷,「菩萨啊,请你保佑表哥突然发呆的毛病早日改掉;还有拓哥哥的閰王脸常常露出笑容;小阳礼仪不佳、记忆不好、不够镇定等毛病早日去除;还有……」
一旁的吴阳和赵香听得好气又好笑,原来在她眼里,乔堡的人有这么多毛病。
馥儿叨念了半天才站起来。吴阳带领她们到专为香客们准备的襌房休息,随后便去找知客僧准备午膳。
赵香去打水给馥儿洗脸净手,襌房里留下馥儿一人。她无聊地打量四周简朴的摆设,突然,一声压抑的呜咽从窗外的后院传来。
神圣的庙堂中怎么会有人在哭?馥儿好奇地探头出窗外瞧。
真是冤家路窄。
李媚心手执短鞭,正猛抽跪在她面前的婢女,婢女的衣服已经破成条状,露出血痕斑斑的肌肤,趴在地上不住地哭泣。旁边一个流里流气的书生和六个一脸横肉的打手狞笑着作壁上观,还不时猥亵地指指点点。
馥儿看得不忍,用手支着窗台,深出半个身子,娇声劝阻,「李姑娘,她都已经皮开肉绽,就算犯了再大的过错,也该够了,妳就原谅她,好不好?」
看李媚心那副狠毒的样子,她决定要给她一个新的封号--蛇蝎女。
李媚心闻言回头,一看是馥儿,立刻双眼冒火,「又是妳!」
为了救那名婢女,馥儿努力维持僵硬的笑脸。「是啊!真是巧,我们又碰面了。近来可好?」真是三生不幸!馥儿暗叹。
「好!」李媚心厉声笑起来,愈来愈大声、愈疯狂。
她两天前惊闻乔拓即将娶馥儿,立即赶去乔堡,没想到却被拒于门外,当场颜面尽失。而后她捎信给乔拓尽诉自己的爱意,信也被原封不动地退回。现在这个罪魁祸首竟问她好不好!
「妳还好吧?」馥儿担心地望着她。这个女人是不是精神不正常?
李媚心笑完后,神色古怪地看着馥儿。「听说妳和姊夫要成亲了?」
馥儿脸色微红,「是啊!妳问这个做什么?」李媚心阴晴不定的神色令她有点毛骨悚然。
「这么说,这件事是真的……」李媚心美丽的双眸蒙上一层泪水。
馥儿忽然觉得她好可怜。看得出来李媚心很喜欢拓哥哥,不知道她是不是为了他而蹉跎年华至今,不然凭她的容貌,恐怕早已嫁作人妇。但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,总不能叫拓哥哥娶她吧!
叫拓哥哥娶她?不行,不行!她立刻摇头,这个想法令她不舒服,而且是非常不舒服。
馥儿猛然领悟一件事,除非乔拓不要她,不然她不可能把他让给别人。至于为什么,她一下子也说不上来,反正……反正她就是不能!
她正准备说些话来安慰李媚心时,李媚心噬人的眼光又移回她身上,「这么说,是妳不准我进乔堡的?」
「不准妳进乔堡?」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,馥儿诚心地摇摇头,「不是我。」
李媚心见她否认,怒火更炽。「还装蒜!不是妳会是谁?要不就是妳怂恿姊夫这么做的,妳这个贱人!」
馥儿听她口出恶言,后悔自己刚才还觉得她很令人同情。她的面色沉下来,「我说不是我就不是我,请妳说话不要乱骂人。」
馥儿不再理她,向依旧瑟缩在地的婢女招招手,「妳要不要到乔堡来做事?」
满身伤痕的婢女惊讶地抬头。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,不但为她出头,还愿意给她工作,她哽咽地开口:「真……真的吗?」
李媚心见婢女竟敢回应馥儿的话,气得又一鞭下去。「妳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,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儿,竟敢吃里扒外,看我打死妳!」
李媚心状似疯狂,把气都出在婢女身上。
「小姐,饶了我吧!」不敢躲避的婢女哀哀求饶,泣声令人不忍卒闻。
「住手!」馥儿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。为什么世上竟有这种以伤害人为乐的人?
她快步踏出襌房,绕过走廊,冲进后院,挡在那名婢女面前,对李媚心吼道:「同样是人生父母养,妳怎么这样残忍,一点仁慈之心也没有!」馥儿伸手去扶已站不直的可怜婢女。
李媚心气得脸都变形了,「妳要帮她?好,那妳就替她挨鞭子好了。」边说边提起鞭子朝馥儿挥去。
馥儿听到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吓了一跳,连忙闪到一旁,顺便把婢女拉到身后。她转身面对李媚心,脸罩寒霜,「妳这人怎么不讲理,没听过君子动口,小人动手吗?」
站在一旁的流气书生自馥儿出现在窗口后,一双贼眼就没离开过她身上。现在美人当前,口水都快流出来了。
他走向馥儿,把方才还摇得起劲的扇子收起来,轻浮地作个揖,谄笑道:「这位小姐,在下李少夫,家姊的性子一向急躁,若有冒犯之处,还请原谅。」
一双色眼尽在馥儿身上打转。
馥儿一看到他那副纨裤子弟的嘴脸就厌恶,再看他那色迷迷的眼光更是懒得理会。她板着脸,不假辞色地说:「若是没别的事,我要走了。这个婢女以后替乔堡工作,她那卖身契的赎金,就由乔堡偿还。」她不理会
碰了一鼻子灰下不了台的李少夫,拉着惊喜的婢女就要回襌房。
李媚心推开她弟弟,拦住馥儿,「慢着。」
馥儿厌恶地瞥她一眼,「还有事吗?」
李媚心眼中闪着似毒蛇的光芒。「妳想不想知道我姊姊是怎么死的?」
「不想。」这女人口中出来的一定没什么好话。馥儿推开她的手,继续往前走。
「我看妳是不敢听。」李媚心得意地续道:「是乔拓那个刽子手害死她的。知道吗?妳要嫁的是杀人凶手!」
拍!李媚心的脸颊上多了五道指痕。
「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。」馥儿一点都不后悔打了她,这个坏女人不但侮辱她,还污蔑拓哥哥。她厌恶地看着自己的手,「打妳真是脏了我的手,待会儿一定要记得洗干净点。」她不再理会李媚心,拉着婢女掉头就走。
李媚心几时受过这种对待,她发疯似的尖叫,手中的皮鞭朝馥儿挥下。
馥儿把婢女推进走廊,自己往右躲。火辣辣的感觉立刻从左肩传来,她咬牙忍痛,转身撞向李媚心,顺手又赏了她一耳光。
李媚心气得发抖,鞭子乱挥,泼妇骂街般地怒吼:「你们都是死人啊,还不把她给我捉起来!」
李少夫眼看事情已闹大,心想干脆一不作二不休,朝手下吆喝,「把这丫头捉走!」